食鹿玉女

文/司磷

原作/《魔道祖师》

Cp/忘羡 双道长

口味/味如蘼芜，食之已瘿

其他/本来这个梗想写原创角色的，还是用在这里，写个武侠风低魔

（一）

青州城是塞外名城，繁华美盛，端端庄庄立在沙漠之中，是方圆百里唯一的绿洲。此地正道魔道并举，有江湖名宿，乐音入武，高洁雅致的静室主人坐镇，又有黝黑健美，身缀金铃银链，骑着骆驼带着弯刀的异族人定居，在端庄之上更增妖娆婀娜。

晓星尘初到此地。

他就是骑着骆驼，跟着一溜戴着金链子银链子，还背着弯刀的商人进这城。他骑的是一头浅色、和沙子的颜色近似的双峰骆驼，这头高大的兽脾性很是温和，喝极少的水、啃食草根树皮也能过下去，晓星尘骑马是好手，骑骆驼倒是第一次，这头有他两个那么高的骆驼就乖乖趴下来叫他上去。

沙漠的旅行单调艰苦，在玉门关时，商人们见晓星尘形容尚小，一身白衣佩双剑，都觉得他是出来游玩的小少爷，纷纷笑他不知人间疾苦，劝他莫要出塞去。现在他们一道旅行，到了青州城，商人们才觉得这位小少爷并不是想象中那样柔弱。商队老板思索着要不要把女儿嫁给他的时候，没注意到晓星尘放下一枚银叶子，裹上防风沙的斗篷，闪身没入人群中。

“四月晦，自玉门关出，次月十五至青州城。”似乎有个声音在晓星尘心底这样说。

晓星尘心里想，子琛，这一程你走了十六日，我走了十四日，该是我略胜一筹啦。

他立在青州城街市前，呼吸着西域炎热干燥的空气。他看那些狭窄复杂的街道，白天有商人拉起高矮颜色不一的棚子遮阳，给街道划出一小块一小块的阴凉。晓星尘知道，若是入了夜，商人们就拆下棚子，换上一盏盏一串串纸灯笼，把街市映得如同白昼。

现在道两旁有不少妙龄女子，铺了花纹繁复的地毯，将成堆的鲜花水果码在上面，她们曼丽的腰肢多情的双眼比花果更诱人。还有蓄着胡须，用藏红花与金粉涂抹脸颊手掌的男人，肩膀上绕着一层厚重的帔子，在殷勤兜售香料，他们身上没药、枫香和乳香的气味交织弥合，有些香料和黄金一样昂贵。

街道更深处，还有珍稀的宝石首饰，即使在阴影里也发出好看的光来。又有牲畜市场，在远处，有喷泉广场的远处，商人们出售日行千里的宝马，白色的骆驼，还有毛色名贵的猫儿，细腰猎犬，甚至还有虎豹豺狼。

青州城极度繁华，诗家称此地塞上小江南，青州城却比软糯的江南更多一丝异域风情。这里是瓜果香料黄金牲畜商人集聚之地，富庶繁华，奇珍异宝数不胜数，但能称青州城“三绝”的，却是：“千山雪”、“万里沙”、“忘羡曲”这三样东西。

“千山雪，盐之精也。”宋子琛曾经这样给自己师弟师妹讲解过。

沙漠之中，最宝贵的是水，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，实际上盐也是极为重要的资源，它甚至能作为钱币使用。青州城外不远处，有一片盐湖，细细碎碎的盐粒铺满湖面，与青州城马奶酒上细腻雪白的泡沫交相辉映，恍如冰渣铺地、千山暮雪。

“青州城多沙暴，初时，烈风刮面，随即遮天蔽日，排山倒海，人不得出。”

说的又是沙漠中的沙尘暴了。数日前晓星尘在路上也遇见了小型沙暴，商人们将骆驼赶作一团，叫它们趴下，自己躲在骆驼身后，不住地念着经文。很快风声就将他的声音盖住，晓星尘学他们用斗篷将全身都裹起来，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自己缓慢坚定的心跳声。那沙暴还是小的，据说青州城的沙暴才是厉害，相传曾有一位国王带弓马兵来袭，要吞并这座自由散漫的商人聚集地，却被沙暴所阻，几次都没有成功，故而青州城人历来敬畏沙暴。

至于“忘羡曲”，宋子琛不知道了，但是晓星尘却知道，甚至还颇清楚。实际上，他来此地，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找那两人。

静室主人，一位持琴，一位使笛，正是当年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蓝忘机魏无羡二人。他二人结作道侣，仍旧逢乱必出、行侠仗义。十几年前，据说是应故人所托，来到青州城。当时，那位百年前欲打下青州城的国王化作行尸走肉来袭，沙暴都挡他不住，幸有蓝、魏二人。他们刚到城中，不顾舟车劳顿便出了城，在数万尸骨前合奏一曲。当时的商人都躲在城中等死，却听见尖锐的笛声响了一夜，琴声相佐带安抚之意，玄奥古朴。第二日太阳照常升起，那些子行尸走肉都消失了，茫茫沙漠空荡荡的，好像昨夜危机并未出现。

此后“双绝”变为“三绝”，蓝、魏二人也坐镇此地。晓星尘只道这应该告诉宋子琛听，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的书来，在“青州城”项旁写下几行补充。

他不仅补充，随后还要亲眼去见一见那两人。只因着魏无羡按辈分算下来，还是他的师侄——他师父抱山散人收徒颇多，却只有几个下了山，其中一位便是这位魏无羡的母亲。如今晓星尘下山来，师父嘴上说着断绝关系，却还是给他指了条路，叫他若是得闲便去拜访一下自己师姐的孩子。

他于是处理完手头的事，去过想去的地方，最后要到这里来一趟。

他数日前就已经飞鸽传书，将行程知会两人，现在到了青州城，便到约好某个分岔路口，某座建筑附近相会。

建筑物的阴凉中站着一个黑衣青年，拿红绫系了发，左手拿个笛子在右手掌上慢悠悠的敲。在青州城这种干燥炎热的地方，人们多穿浅色布料，他倒是例外，只是人来人往，竟然没有一个人看他。

晓星尘略一恍惚，很快又反应过来这不过是修士干扰凡人视野的小把戏，失笑迎上。

 

（二）

魏无羡得了信，要迎他小师叔，便专程去霖铃馆订了房间。

霖铃馆是青州城的一处饭馆，取雨落霖铃之霖铃为名。沙漠中需要这般宝贝的，就是雨了，相传老板娘初到青州城的时候，正值雨季，举城欢庆。老板娘支了个小摊，拿沙漠中的水果鲜花，仙人掌等做了些菜，本来是打算自己糊口，没想到对了青州城人的口味，竟有商人用几枚乳香珠来换。老板娘自己也没想到，一天下来，虽然肚子咕咕叫，身上上下口袋里却盛满了香料药材。如此生意越做越大，最后建起一栋小楼，就叫霖铃馆。

魏无羡订座的时候，派了个小纸鹤出去，小纸鹤飞得不很快，险些订不到，足见霖铃馆的魅力有多大。

但好在还是订到了，不然他们三人不会坐在霖铃馆二层的雅间里，看一个个子矮矮的小姑娘抱着食盒，把菜一道道端上来。

说来也奇怪，晓星尘是第一次见这两人，却觉得有种意外的熟悉。相见恨晚，不过如此了，他心里想，如果宋子琛见到这两人，一定也很欢喜。他们性格不同，却都是秉性高洁的正人君子，必定是互相赏识的。

小姑娘沉默上完了菜，抿着嘴儿走了。魏无羡道：“小师叔到此可还习惯？”他这人看着不像是个传统意义上的江湖名宿，至少与他身边的蓝忘机截然相反，魏无羡语音和缓平易近人，还时不时开开玩笑，像是个能交朋友的风流公子。晓星尘与他闲聊，不由得被感染，也语带笑意。

“西域风光与中原不同多矣，”他这般回答，“但我下山是找些东西，并非游山玩水，就算不习惯也得习惯。”

他们俱是剑法功法高绝之人，免不了聊起各自武功，相互印证。晓星尘见面前一黑一白两人，一灵动一沉稳，暗自叹了一句“果真神仙眷侣”。又以筷子代剑，各自收了灵力，与魏无羡比试，晓星尘忽然心头一动，悄悄给宋子琛告了个罪，心道：“接子琛剑法体悟一用。”随即变了招式。

晓星尘年少时，在机缘巧合之下得了宋子琛的剑谱和剑。他得知宋子琛剑名“拂雪”，与自己“霜华剑”相对后，很是喜欢，也对宋子琛的剑法下了一番功夫。自己练剑之余，也参详拂雪剑意。他下山时，也带了宋子琛的剑，身负双剑行走江湖。话虽如此，他也是第一次在人面前透露出自己会用拂雪。拂雪剑意沉稳大气，与他凌厉尖锐的霜华不同，魏无羡面上露出一丝惊讶，半招之差输给了晓星尘。

魏无羡道：“我早该知道会有两种剑法的。”他的语气没有什么变化，还是和和气气的，朋友之间切磋比武本就不计较输赢，恐怕他自己都不觉得输了有何难堪，蓝忘机却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。

晓星尘忽然觉得自己在这有些多余。

他们又谈此地风物，偶然提到“三绝”，魏无羡自然是要给他讲，原来这千山雪不止盐，还包括偶然会出现的海市蜃楼，万里沙不止沙，还包括沙暴后的骤雨，骤雨后的群鸟。

海市蜃楼是幻境，幻境之后是仙府，仙府之中有灵草。幻境如何破？仙府如何进？自然无人知晓。灵草有何用？左不过延年益寿，起死回生。相传一个高洁傲岸的侠客，寻灵草不得，他的满腔悲怆化作飞鸟。

就算失去双腿，也要飞向仙府。

就算神志不清，也要取得灵草。

就算忘记了自己是谁，也没忘记自己要做什么。

但那灵草却有一个刁钻的习性，它只生在品行高洁者的墓前。

晓星尘听了这解说，许是有些难受，好在霖铃馆老板娘的手艺很好，即使是寻常菜色也可口，某些菜中加了马奶酒，细致温柔，叫人好受些。兴许是酒的缘故，他有些晕乎乎的了，路过某家客栈时，忽然轻功跃起，揭了一片瓦。

蓝、魏二人都是一惊，连晓星尘本人都很是惊讶，他扭头看看手中瓦片。

“一泊沙来一泊去，

一重浪灭一重生。

相搅相淘无歇日，

会教东海一时平。”

这是子琛的笔迹。

他忽然这么反应过来。

宋子琛留下的剑谱中，不仅有剑法体悟，也有日记，写了些他四处游历时候的见闻看法。晓星尘拿到剑谱后，练了剑，自然也看了日记。宋子琛那些年的见闻，那些举动，无不镌刻心中。观此剑谱，可知宋子琛为人持重，他年少轻狂，第一次来塞外青州城时，却也与师弟打赌输了，在瓦片上题诗四句。多年之后，他故地重游，又想起这事，一向沉稳的人竟然摸了笔来，趁着入夜在旁边又写了几句。

晓星尘点数瓦片，揭开不远处另一块：

“上穷碧落下黄泉，两处茫茫皆不见。”

晓星尘忽觉怅然若失。

 

（三）

世间人相互婚配，往往要观其品貌形状，家世地位。修仙中人，更要考核灵根是否匹配，功法是否相佐，心性是否合适，走很长一道考核流程。后来蓝忘机和魏无羡二人成婚，震惊中原，在旁人看来，他们灵根功法心性三层都完全相悖，也是折腾了一番才成正果。

到了晓星尘，旁人看不出来，师尊不加干涉，他自己却清楚，自己恋上之人，品貌形状未曾见过，家世地位不甚清楚，只知道灵根功法心性俱是上佳。

晓星尘恋慕着宋子琛。

他只知自己喜欢，至于人家喜欢什么，讨厌什么，追求什么，这些认识多来自日记。他看日记，知道这人定是个谦谦君子，看笔体，知道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，是善恶分明嫉恶如仇的类型。他跟着日记的描述，沿着宋子琛的脚步，下了山，找那人。

找那人存在过的痕迹。

南海有蝴蝶，《岭南异物志》曰：常有人浮南海，泊于孤岸。忽有物如蒲帆飞过海，揭舟。竞以物击之，如帆者尽破碎坠地。视之，乃蛱蝶也。海人去其翅足秤之，得肉八十斤。啖之，极肥美。或云，南海蝴蝶生于海市，其形态变化万端，又名“百幻蝶”。

宋子琛见过百幻蝶。他去南海除一具尸王，与尸王斗了大半夜，力有不逮时，忽然有数万黑影从林中飞出，扑向尸王。随后天光乍破，宋子琛才看清那黑影原来是蝴蝶。蝴蝶不过巴掌大小，看纹路却与岭南人志怪里记载的“百幻蝶”相同，原来这蝴蝶出生之时，只比寻常蝴蝶大寸许，兴许是吸收天地灵气，修炼成了巨大的天地异种。这种百幻蝶是僵尸一类的天敌，岭南时有尸体死而不僵，却难以形成尸王，大约都是这蝴蝶的功效。蝴蝶保护人类，却被人类所杀，死后还被分食的惨状，令宋子琛一阵唏嘘，也在日记上留下了一笔。

晓星尘循着日记去的时候，碰巧与宋子琛当年来到岭南，是一个时节。乍暖还寒，茫茫雾海，墙壁都流出水珠。蝴蝶未能见到，尸王早已被除，晓星尘一剑刺破山中择人而噬的鬼魅，方在悬崖上找到了宋子琛当年留下的剑痕。

剑痕仍在，拂雪仍在，人不过飞鸿踏雪泥，偶然留指爪。

晓星尘经过某村寨，在土楼的祠堂里见到面捏的蝴蝶被人供奉，村里孩子奶声奶气地说这是天上什么娘娘座下使者，要好生供奉，不得冒犯。这时候他又能释然一笑，将所见所闻写在那本剑谱上。

后来在江南某城，他竟然看见有寻常人供奉黑衣道人。

相传百年前江里有水怪食人，水性最好的弄潮儿都要被掀翻了船吃掉。一时之间人人自危。后来，不知是哪个人发现，水怪每隔数月才会吃一次人，于是选定时间，每隔数月就要倾倒无数粮食祭祀水怪，粮食不足，便用活人代替。如此颠倒疯狂，倒与水怪无异了。

几次“祭祀”后，来了个黑衣道人。那黑衣道人极力反对如此祭祀，却不敌祭司蛊惑人心。祭司组织了数十条壮汉，要把道人也抓去祭给水怪，那些凡俗兵器却连黑衣道人的衣角都碰不到，尽数滑开了。随后道人一剑杀了祭司，祭司随即现了原形，是一条牛大的鲇鱼。竟然是水怪自己导演的祭祀，村民无不愤怒，将水怪焚烧。待要去找黑衣道人时，又不见人影了。于是认为道人是天上神官下凡，都恭恭敬敬供奉起来。

晓星尘笑着烧了一炷香，心道：原来子琛爱着黑衣。

他在宋子琛的日记里，读到过这一段故事。事情不过记了两三笔，更多着墨于对水怪化形之术的分析。

宋子琛大约是真的不重名利，将这些事都看淡，晓星尘却能为着这些事暗自开心很久。

他沿着宋子琛日记的记述，按着那人的路线游历，总也不觉孤独。

他最后要去的就是青州城，那是宋子琛最后去的地方，他要寻的也是灵草，只是不知为何而寻、为谁而寻。

 

海市蜃楼是晓星尘到青州城第三天的时候出现的。先是刮了半天沙暴，整座城都嗡嗡作响，随后是骤雨，将水池水潭水囊都灌满，天放晴后，就见千万飞鸟盘旋，原处千山暮雪。

千山雪，万里沙。

晓星尘随即拜别蓝、魏二人，骑上那头毛色偏浅，颜色与细沙仿佛的骆驼去了。

上穷碧落下黄泉，两处茫茫皆不见。

如今不知能否得见，香烛总要带。

 

（四）

从来未相识 已不在

这个人 极其实在 却像个虚构角色

莫非今生原定陪我来 却去了错误时代

 

 

后记。

写《不见》之前，我一直在想：什么是“虐”呢？

好像大家都会写，都会“发刀”。但是怎样更有新意？怎样更让人想看下去？每个写作者都在试图找答案。

我也过尝试，不论是《鬼修》里强行设置的“只要想起彼此是谁就会立刻分开”，还是《望川》里的明知要死强颜欢笑，效果怎么说……我觉得挺一般……甚至有点搞笑……

但是很幸运的是看了一本书，听了一首歌，抄了一首诗（或者可以说两首诗），就差不多敲定了《不见》的设定。

本来想拿去写真白的，但是觉得用在双道长上也不错，于是就写了。

文中部分内容参考了药用植物图鉴。

P．s．觉得塞外小城沙漠中心实在太浪漫，忍不住写了很多景观风物